案头的显示屏泛着青白的光,照得键盘缝里的瓜子壳也显出三分颓唐。自庚子年出得校门,竟已是四载寒暑。这四年,仿佛被人按进泥潭里腌渍过,捞出来时皮肉都皱缩了。
那时节总以为要写些惊天动地的程序,像闰土在月光下刺猹那般利落。谁知职场原是间铁屋子,敲击键盘的声音倒像极了棺材铺里钉钉子的响动。同僚们皆成了提线木偶,日复一日在Git上攀爬,活像夏夜坟堆里的萤火虫,明明灭灭地发些无用的光。我的.NET手艺也渐渐锈了,新技术如潮水般涌来,倒灌进鼻腔里,呛得人直咳嗽。
前年秋日里遇见个姑娘,眉眼像极了故乡的菱角。她说我敲代码时像庙里的判官,我便把情意都写成二进制藏在commit里。后来她终是嫌我太像块陈年硬盘,读取时总要发出嗡嗡的哀鸣。分手那夜,月光把柏油路照成条银河,她的背影倒像是被垃圾回收站清空的字节。
如今蜷缩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听见空调外机咳嗽似的轰鸣。窗台上那盆绿萝活得比我体面,至少叶片还知道向着光。母亲电话里总说邻家阿毛已在县城买房,我却连编译器抛出的异常都捉不干净。有时盯着地铁里乌泱泱的人群,恍惚间觉得我们都是被时代退回的包裹,地址栏上贴着"查无此人"的猩红戳记。
前日路过大学西门,烤冷面的油烟里浮着几个青涩面孔。他们举着奶茶笑闹,衣襟上还沾着未干的月光。我突然记起毕业那晚,把学士帽抛向星空时,以为能接住整个银河。而今帽檐早落满灰尘,倒是颈椎病准时来上工了。
日历又翻到岁末,寒风在玻璃窗上写满乱码。我往保温杯里添了把枸杞,听见楼下车流的呜咽声忽远忽近。或许该去雍和宫烧柱香?或者该把简历再投往南方的某片云?屏幕右下角弹出新年倒计时,代码行数统计器忠实地显示着:四年来共计敲击键盘五百三十六万八千次------这数字竟比存款余额还要体面些。
子夜的钟声要响了。合上电脑时,瞥见机箱指示灯仍在固执地闪烁,像荒原上不肯熄灭的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