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巷里的微光
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两侧的老砖房爬满青苔,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巷尾那家"砚记修造铺"的木门虚掩着,门楣上褪色的木牌摇摇欲坠,屋里传来砂纸摩擦木头的沙沙声,林砚正埋着头,手里攥着一把残缺的老算盘。
今年二十四岁的林砚,是这条老街里最年轻的"守艺人"。他的爷爷曾是远近闻名的老木匠,尤其擅长修复各种古旧木器,小到算盘、木梳,大到桌椅、屏风,经他手的物件总能重焕生机。林砚打小就泡在爷爷的铺子里,看爷爷用刨子削出卷曲的木花,用凿子凿出精准的榫卯,那些冰冷的木头在爷爷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从十三岁拿起第一把刻刀开始,他就认定,自己这辈子要做的事,就是把爷爷的手艺传下去。
可现实远比想象中残酷。爷爷三年前去世后,"砚记修造铺"就成了林砚一个人的战场。随着城市化的推进,老街的住户陆续搬走,年轻人更偏爱光鲜亮丽的现代家具,愿意花时间修复老物件的人越来越少。铺子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冷清,有时候一个月也接不到一单正经生意,仅靠帮邻里修修小板凳、补补木盆维持生计。
"小林,还在忙活呢?"门口传来张奶奶熟悉的声音,她端着一碗刚煮好的绿豆汤,笑眯眯地走进来,"这天儿热,喝点汤解解暑。"张奶奶是老街仅剩的几位老住户之一,打小看着林砚长大,格外心疼这个执拗的年轻人。
林砚放下手里的算盘,擦了擦额头的汗,接过绿豆汤一饮而尽:"谢谢张奶奶。"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把算盘上,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这把算盘是前几天一个老主顾送来的,据说是清代的黄花梨算盘,算珠缺失了三颗,框架也有多处开裂,修复难度极大。老主顾说,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希望林砚能尽力修复,酬劳好说。
可修复这把算盘,最大的难题不是工艺,而是材料。黄花梨木如今极为稀缺,想要找到纹理、质地都匹配的木料难如登天。林砚跑遍了城里所有的木材市场,要么是价格高到离谱,要么是材质根本不符。眼看着约定的取件日期越来越近,他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是为了那把老算盘发愁吧?"张奶奶看出了他的心事,坐在门口的竹椅上说道,"前阵子我听巷口的老王说,他远房亲戚家里有一批老木料,好像是以前老房子拆迁时留下来的,说不定里面有你需要的。"
林砚眼睛一亮,连忙追问老王的联系方式。第二天一早就揣着仅有的积蓄,辗转两个多小时,找到了老王的亲戚家。那是一处偏僻的农家院,院子里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木料,上面落满了灰尘。林砚耐着性子,一根一根地翻找,手指被木刺扎破了好几处,也全然不顾。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堆废料的最底下,他找到了一块一尺多长的黄花梨木,纹理清晰,质地坚硬,正是他需要的材料。
可当他询问价格时,对方却开价五千块。这对于捉襟见肘的林砚来说,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他把自己的难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不想让它断在自己手里。对方被他的执着打动,最终以三千块的价格卖给了他,还特意送了他一块小的边角料。
回到铺子里,林砚立刻投入到修复工作中。他先用细砂纸小心翼翼地打磨算盘的框架,去除表面的污垢和破损的部分,然后根据缺失算珠的大小,用刻刀一点点雕琢黄花梨木。算珠的形状看似简单,实则要求极高,每一颗都要大小均匀、圆润光滑,还要与原来的算珠纹理契合。林砚屏住呼吸,手指在木料上灵活地游走,刻刀落下的每一刀都精准无误。有时候为了刻好一颗算珠,他要反复打磨几十遍,直到满意为止。
深夜的老街格外安静,只有"砚记修造铺"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林砚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手上也磨出了水泡,但他丝毫没有察觉。他想起爷爷生前说过的话:"手艺人,凭的就是一份匠心,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不能敷衍了事。"这句话一直刻在他的心里,成为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就在修复工作即将完成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那天晚上,林砚正在给算盘上蜡,突然一阵狂风刮过,窗户被吹得猛地关上,桌上的算盘掉在了地上,刚修复好的一颗算珠摔成了两半。看着地上破碎的算珠,林砚的心脏像被狠狠揪住一样,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几天的辛苦付出,仿佛在一瞬间化为泡影。
他坐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铺子里的工具散落一地,那盏昏黄的灯映着他落寞的身影。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这行,是不是应该像其他年轻人一样,去大城市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过安稳的生活。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林砚擦干眼泪,打开门,看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旧木箱。"请问你是林砚师傅吗?"男人问道。林砚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叫陈默,是一名文物修复师。"男人笑着说道,"我听朋友说,你这里修复老物件的手艺很好,特意过来拜访。"陈默走进铺子里,看到地上破碎的算盘和林砚通红的眼睛,立刻明白了发生什么事。他捡起地上的算珠,仔细看了看,说道:"这是黄花梨木的算珠吧?修复难度确实很大,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林砚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个陌生人竟然也是同行。陈默告诉他,他可以用拼接修复的方法,把破碎的算珠重新粘好,然后用细砂纸打磨光滑,再进行补色处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破损的痕迹。说着,他从木箱里拿出一套专业的修复工具,现场演示起来。
在陈默的指导下,林砚重新振作起来。两人分工合作,陈默负责拼接算珠和补色,林砚负责打磨和上蜡。经过两天两夜的努力,那把清代的黄花梨算盘终于修复完成。算珠圆润饱满,框架平整光滑,仿佛从未受过损坏,甚至比原来更添了几分韵味。
老主顾来取算盘的时候,看到修复后的算盘,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紧紧握住林砚的手,说:"太谢谢你了,小林师傅!你不仅修复了算盘,更修复了我们家的一段回忆。"说着,他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是双倍的酬劳。林砚却婉言拒绝了,他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能让老物件重焕生机,比什么都重要。"
陈默也对林砚的手艺赞不绝口,他说:"现在像你这样年轻又有匠心的手艺人不多了。我最近正在筹备一个传统手艺展览,希望能邀请你参加,把你的修复技艺展示给更多人看。"林砚又惊又喜,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手艺竟然能登上展览的舞台。
展览那天,林砚带着自己修复的几件得意之作,来到了展览现场。他的作品一经展出,就吸引了众多观众的目光,大家纷纷对他精湛的手艺赞不绝口。有几位企业家甚至当场表示,愿意投资支持他的手艺传承事业。
从那以后,"砚记修造铺"的生意越来越好,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个年轻的老手艺传承人。林砚也没有忘记初心,他收了两个徒弟,耐心地教他们修复技艺。他还在老街开办了免费的手艺培训班,希望能让更多的年轻人了解和喜爱传统手艺。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老街的青石板路上,"砚记修造铺"的木门依旧虚掩着,里面传来刻刀雕琢木头的声音,清脆而悠扬。林砚站在门口,看着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群,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奋斗没有白费,爷爷的手艺不仅没有断在自己手里,反而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其实,奋斗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它需要我们坚守初心,不畏艰难,在困境中寻找希望,在挫折中不断成长。就像老巷里的那盏微光,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前行的道路。林砚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只要有一颗执着的心,平凡的人也能在自己的领域里绽放出不平凡的光芒。
后来,有人问林砚,是什么支撑他一路走来。他笑着指了指铺子里挂着的爷爷的照片,说道:"是爷爷的嘱托,是对传统手艺的热爱,更是心中那份不服输的信念。"是啊,奋斗的路上或许布满荆棘,但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就一定能迎来属于自己的曙光。
如今的老街,早已不是当初那般冷清。在林砚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手艺人回到了这里,开起了各种各样的手工作坊,木雕、剪纸、刺绣、陶艺...老街重新焕发了活力,成为了城市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每天,都有很多年轻人来到这里,学习传统手艺,感受传统文化的魅力。
林砚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想建立一个传统手艺保护基地,想把更多的老手艺记录下来,想让传统手艺在新时代焕发出更大的光彩。他的奋斗之路还很长,但他坚信,只要心中有梦,脚下有路,就一定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夜晚,林砚关上铺门,走在灯火通明的老街上。晚风拂过,带来阵阵草木的清香。他抬头望向天空,月亮明亮,星星闪烁。他仿佛看到了爷爷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欣慰,有鼓励,更有对未来的期盼。林砚握紧了拳头,脚步坚定地向前走去。他知道,老巷里的微光,不仅照亮了他的人生,也照亮了传统手艺的传承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