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的贝叶斯主义

我刚加入的新公司是一家以敏捷为核心思想的公司,老板跟我面聊的时候,问到了我对敏捷思想的理解。

我自信满满地说,我对敏捷理解非常深刻,因为敏捷思路符合贝叶斯主义哲学。

老板问我什么是贝叶斯主义哲学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清晰地说出来,老板听了我的描述以后一头雾水。

我虽然很信奉贝叶斯主义,我却说不出来,我意识到其实我对它的理解还是不够深刻。

所以最近我仔细整理了一下我的思路,想用文字谈一谈我对贝叶斯主义的理解。

一 什么是贝叶斯

贝叶斯定理最早是统计学上的一个数学定理,它用来指导如何在信息不完备的情况下,依据有限的信息和新的证据来确定对一个事件的"信心"。

贝叶斯定理是一个数学定理,所以它在逻辑上肯定是无可挑剔的。

然而很快这条定理就发展成了一门人生哲学。

我来举个例子说一说贝叶斯主义哲学在生活中的运用。

比如你面试了一家公司,公司给你发了offer,但是你不知道该不该去这家公司就职。

那这个决策可以原地转换为你对"去这家公司就职可以给我带来人生幸福"这个信念的强度。信念强度大,你就一定会去就职;反之则一定不会。

按照贝叶斯主义,你先随便拍一个决定,可以先鲁莽的决定"去入职"。

既然要入职,就得收集各种信息,你去企查查查了一下,这家公司有五六个诉讼。

你心里一下就慌了,觉得这家公司有信用问题,不值得去。

于是你又决定不入职了。

可是你第二天跟人聊起来这个决定,别人告诉你企查查上所有公司平均都有五六条诉讼。

你又觉得诉讼这个点不值得考虑。

你又查了很多这个行业领域发展前景,越来越觉得这个行业有未来。所以你决定加入了这家公司。

这听上去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但其实这个过程却是非常符合贝叶斯主义的。

我觉得贝叶斯主义对我的人生有以下几点启发:

二、勇敢做决定

在上述讲的故事里,我对于是否要加入这家公司先随便拍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可能非常地仓促和鲁莽。所以这个决定或者观念,是非常不准确的。

然而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决定,我才能依据这个决定来组织我后续的行动。如果我犹豫不决,那我永远都不知道后续该怎么做。

很多人说自己有"选择恐惧症",说自己不敢做选择。然而选择恐惧症的背后,本质是"负责任恐惧症"。一个人不敢做选择,是因为不敢为这个选择负责任。

而不敢负责任,更多是"全能自恋"在作祟,他们会觉得自己一旦做错了决定,自己的人生就会遇到天塌地陷的困境。

我当年买房的时候,买得非常迅速,看了两三套房以后,觉得其中一套特别合适,于是立刻签协议。

在北京买房要花多少钱大家心里是有数的,当时跟我同年龄的人,很多人因为不知道该买哪套房而犹豫不决,硬生生地等到了房价上涨买不起了才后悔。很多人错过了那次机会,就再没法儿在北京买房了。

他们犹豫不决的原因是,好几百万的东西,一旦买错了,自己后悔了怎么办?

我和我老婆结婚n年以后,时不时也会聊起来如果当初买了另外一套房会怎么样,会不会过得更幸福。

但也只是闲聊而已,从来没有后悔到捶胸顿足。因为如果在另外一个平行宇宙里,我们买了另外一套房,那平行宇宙中的我俩一定也会讨论当初买了现在这套房会怎么样。

在这一点上,贝叶斯主义者的反面就是完美主义者。

完美主义者总是在现实条件能够做出完美决定的时候才作出决定,但是现实条件永远不会达到完美,所以他们总是做不出决定,所以他们一辈子啥也没干。

Done is better than perfect.

一个仅仅30分但是完成了的作品,远远要比一个想象中的99分的作品有价值得多。

这条原则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很大变化,我很少为了一些无意义的事情纠结。买房买车如此,辞职换工作也是如此。所以我总是能节省下来很多心力,来专注于我该做的事情。

当然,这也让我的决策看起来有些莽撞,比如从字节离职,从我决定要离职,到我开始投简历,仅仅过去两个星期。年薪百万的工作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放弃了,以至于我老婆老挖苦我,说我这个人"视金钱如粪土"。

三、"不应该贴标签"是一种政治正确

在人际关系领域,我们也需要一些判断,比如我刚认识一个人,仅仅15分钟的聊天,我就判断这个人"很傲慢",于是不想跟这个人深交。

你在网上可以看到大量的鸡汤文章,告诉人们不要这么武断地"给人贴标签"。

然而我坚定地认为,给别人贴标签是必需的。

一个人跟别人交往的时候,一定得基于一个判断。如果你对另外一个人连基本的判断都没有,你要么啥也干不成,要么被伤得死死的。

你在工作中遇到一个困难,得请教一下公司里的其他同事,那你是不是得先对公司内所有同事过去1年内所有的人际交互行为做一个回归分析,得出谁更友好的数值化的结论以后再去决定请教谁?

等你做出分析以后,老板早就把你开了。

你只要大致按照自己印象里谁比较友好去请教就好了。

那些鸡汤会告诉你,一个人给你的第一印象不友好,也有可能只是他那一天恰好心情不好罢了,他心情好的时候是一个很友好的人。你给他一个"不友好"的第一印象很不公平。

还有上升到更高层次的说法,你是一个面试官,你面试一个人觉得他不符合要求,有可能只是他那天恰好发挥的不好,或者你问题的问题他恰好不会罢了。你不给人家机会,这对对方很不公平。

关于这个问题,我信奉加里贝克尔的《歧视经济学》中的概念。

歧视别人的人,自己也要付出代价。

明明一个很优秀的候选人,因为我错判了他的价值,导致他没有来到我的公司工作。这不仅仅是候选人的损失,更是公司的损失。

我歧视河南人,觉得河南人都是偷井盖的,于是我不跟河南人交朋友。那就意味着河南人也不会跟我交朋友。那我也失去了和那些品格高尚的河南人成为朋友的机会。

所以以不合理的理由歧视别人的人,自己做事也承担着更高的成本。

在高度的竞争压力下,你的成本更高,就意味着你效率越低,竞争力越差。那些持有不合理歧视理由的人,要么会被挤出竞争市场,要么被迫修正自己的歧视观念。

这也是为什么大城市歧视更少的原因,因为大城市竞争压力大。

人们是被逼着修正自己的歧视的。

反过来说,在高度的竞争压力下,存活下来的判断,都不是歧视,而是合理选择。

一个篮球队,歧视个子低的人,这个规律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

你用圣母的口吻呼吁篮球教练,不要歧视矮子,你猜篮球教练会怎么看待你?

用矮子都输球,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没人会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

这个例子显而易见对吧?那我换个例子。

煤矿工人不招收女性工人,是歧视还是合理选择?

护士这个职业优先招收女性,不招收男性是歧视还是合理选择?

公司招聘只招收211 / 985 ,是歧视还是合理选择?

互联网公司只招收35以下的,35岁以上的不考虑,是歧视还是合理选择?

一个判断规则,究竟是歧视还是合理选择,唯一的区别标准就是:"在高度竞争压力的情况下是否有效率"。

有效率的就是合理选择,没有效率的就是没道理的歧视。

所以对于歧视问题,我的观点跟大部分人不一样:"歧视别人是一个人的天赋人权"。只不过他得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

说回到最初的话题,我给别人一个"不友好"的第一印象,对对方公平吗?

不重要,如果我的判断不公平,对方不跟我合作这件事,就已经对我进行了惩罚,我已经付出了代价。

重要的是,我一定得有一个判断才能组织行动。

四、我得出的是依据,而不是结论

很多人会我觉得我上述的内容简直是在扯淡,"这么三观不正的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那是因为你还没听我说完下面这段话。

贝叶斯主义给我的另一个启示:只得出阶段性依据,而不是最终结论。

还记得第一段我是怎么说的吗?先随便做一个仓促而鲁莽的结论作为我后续行动的依据。

所以我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的决定是"仓促"和"鲁莽"的了。

很多人对别人得出一个"不友好"的结论以后,就会以这个结论来跟对方沟通。由于他预设了对方"不友好",所以处处怼着对方说话,对方很快就会感觉到敌意,也更加变本加厉反过来怼着他说话。这种敌意又印证了他的观念,于是他更加坚定了对方"不友好"这个结论。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就算对方偶尔表现出"友好"的特质,也会因为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不友好"而被忽略掉。

然而我知道我认为对方"不友好"的这个观点,是"仓促"和"鲁莽"。所以我会随时观察对方的行动,以修正我自己的观点。

如果对方某一个行为,体现出了"友好"的特征,我就给我自己这个仓促鲁莽的决定降权,我会认为也许对方没有那么不友好。

如果对方持续表现出友好的特质,慢慢地我的观念也会修正到认为对方是友好的而非敌意的。

在这个过程中,对方在"敌意"之后,表现出了3次"友好",那我可以坚定地认为对方是"友好"的吗?

不能,我只能阶段性的认为对方是"友好"的。

对方在3次友好之后,又表现出了5次"敌意"。

我也只能阶段性的认为对方是"敌意"的。

那我什么时候能得出一个坚定地结论?

事实上直到我死,我也得不出一个坚定的结论,我得出的永远是阶段性的依据,而不是结论。因为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是没有办法完整而真实地认识这个世界的,我得不出任何准确的"结论"。

五、永远保持谦逊

这就意味着,我要永远保持谦逊。

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我都坚决的去执行。但与此同时,我却知道我的决定有可能不可靠。

我把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搜集能够证实或者证伪我前一个决定的证据。

这种证据一定是逻辑或者事实层面的,而不是情绪层面的。

有些人做了一个决定以后,一旦有反面的证据出现,他就会觉得自己被"打脸"了,然后就开始恼羞成怒。

我不会,我会平心静气地面对每一个现实世界给我的反馈,然后用这个反馈来修正我的判断。

如果现实世界给我正反馈,我就加强我的判断;如果世界给我负反馈,我就减弱我的判断。

世界给我负反馈,并不是在否定我贬低我挖苦我让我难堪,它只是毫无感情地给我反馈而已。从某种意义上说,它给我准确地反馈对我非常有帮助。

所以我几乎从来不"斩钉截铁"地做任何决定。

我跟别人宣布我的决定的时候,我都非常谦逊地说"这是我目前竭尽所能得到的最好结论,不足之处望请指正"。

这不是我在客气,而是我发自肺腑的一段话。

哪怕我跟我六岁的儿子讨论问题,都会这么说。

而且我也最讨厌别人跟我假客气,我希望别人给我准确的反馈,而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我唱完一首歌,我就回去问别人唱得好不好听,肯定有一大堆人在底下说"太好听啦!"。

然而下一次,我再也不会去听他们的意见了。

如果有人说"你在xx的地方唱得不好,跑调了"。

我就赶紧回去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跑调了。

如果我真的跑调了,那下次这个人的话我都会非常认真的听一听。他说的话一定对我很有帮助。

所以,按照贝叶斯主义来理解世界的话,这个世界没有"好消息"和"坏消息",只有"正反馈"和"负反馈"。

我们心平气和地按照反馈修正自己的行为,就像贝叶斯公式一样单纯而简单。

反过来说,我也不喜欢对别人假客气。

假设别人邀请我对他的作品做出评价,那我一定会给出符合我内心真实想法的评价。

比如去别人家做客,别人给我做了一桌好菜,问我做得好不好吃。

我通常会说:"还凑合。"

按照一般的社交礼仪,这是很失礼的。

一般情况下,别人辛辛苦苦做了菜给你吃,你一定得假客气地说"太好吃啦!"。

然而我做不到。

所以我这个人的人缘很差,一般人不愿意跟我交朋友,我也其实没什么朋友。

我觉得你主动邀请我评价,那我给出我内心真实想法的评价,才是对你负责。

当然,我的评价是片面的局部的,你也可以认为我的评价没啥价值而不予参考。

那是你的自由。

但我不会说谎。

我的一些朋友找我喝酒,吐槽自己的老板傻逼。

等他详细给我讲了他的故事以后,我会冷冷地说一句:"我觉得是你自己的想法不对。"

显然对方没有得到理解和同情,变得更加委屈了,然后更加卖力地抒发感情,以试图博得我的同情。然而我就是给不出同情。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不找我喝酒了。

有很多年,我也有些抑郁有些难过,觉得自己这样冷冰冰是不是太过分了。是不是也说一些客套话糊弄糊弄朋友,勉强让这段友谊维持下去更好一些。

可是后来有一次,有一个很多年不联系的朋友又找到我喝酒,让我分析分析他的处境。

我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通,他不仅认真聆听,甚至在酒局结束后的几天,也在整理思路,时不时的跟我确认。

后来他参考了我的意见,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我才彻底坚定了我的想法,我虽然给不出同情,没法儿安慰我的朋友。但是当我的朋友真的面对重大问题时,他们还是会重视我的意见,虽然我的意见很难听。

在我朋友心里很清楚,我是有价值的,不是廉价的情绪价值,而是宝贵的智慧价值。

六、反馈周期很重要

来回顾一下我刚才讲的这些东西:一开始做出一个仓促和莽撞的决定,然后收集信息不断修正。

如果一开始我的决定仓促和莽撞到了离谱的程度,简直跟现实情况180°南辕北辙怎么办?

我得靠收集的信息一点一点修正,可是180°修正到哪辈子才能修正到正确呢?

所以反馈周期很重要,越高的反馈频率,就能用越短的时间修正我们的观念。

要让这个世界对我的行为产生的反馈,准确完整及时地进入我的大脑。

越完整越好,越准确越好,越及时越好。

所以我想要做好一件事情,50%的精力都要用在建立反馈回路上。

所以我可能要花费很多成本,包括时间成本和资金成本来建立反馈回路。很大程度上,反馈回路的质量,就从根本上决定了我这件事情能不能干成,用多久才能干成。

那些最后把事情做成的人,都是建立了优秀的反馈回路的人。

七、不以成败论英雄

正如上面所说,贝叶斯主义者做出每一个决定,都不是完美的决定,这一点贝叶斯主义者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所以贝叶斯主义者评价一个人的成功失败,不是以结果论的。

这世界大多数人都是以成败论英雄的,你做成了你就是牛逼,做不成就是傻逼。

但是这个评价方法有一个弊端,就是你永远无法提前预测谁会成功,这个逻辑无法进行投资。

因为一旦成功和失败的结果确定了,对方的价值就已经体现出来了,全世界都知道该怎么行动了,你再去追加投资就没有意义。

贝叶斯主义者评价一个人成功还是失败,不是以结果定义。而是以当初做决定的时候所掌握的信息,所做出的决定是否符合逻辑来定义的。

因为在贝叶斯主义里,所有人都只能依据当时所掌握的信息,做出一个仓促而莽撞的决定,根本不存在"完美"的决定。

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否已经按照概率最大的那个方向前进了。如果确实是朝着概率大的方向前进,那你就是成功者;如果朝着概率小的方向前进,你就是失败者。

如果你做出决定以后,突然出现了新的信息,导致你的决定完全错误了,那这不是上一轮决定的内容,而是下一轮决定的内容。不能算作评判上一轮决策好与坏的标准。

所以贝叶斯主义者更容易接受失败,无论是自己的失败还是别人的失败。

我在当时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去做判断了,如果失败了,那也是概率问题。不是我人的能力的问题。

我当然可以把这轮失败当做一个反馈进行优化,但这个优化本身是我能力提升的一部分,而不代表我这个人不行。

所以贝叶斯主义者往往才是更加坚韧的那一种人。

贝叶斯主义者也更容易挖掘别人的潜力。

八、效率和准确

这个世界上做任何事,准确和效率都是有矛盾的。

你想测量一根木棍的长度。

如果不需要很精确的话,拿肉眼随便跟自己的胳膊比一比,就知道是一米还是半米。

如果要再精确一点,你就得去找一个尺子,把木棍放在尺子旁边比一比。

可是木棍其实不是直的,是弯曲的,所以直接比是不准确的。

想要再精确一点,就得拿个软尺沿着木棍的形状展开去测量长度。

再精确一点,要保留小数点后2位小数,就得用上游标卡尺了。

要是想再精确一点,要小数点后10位,甚至得3D扫描建模以后在电脑里测量了。

准确和效率是有矛盾的,想极致追求准确,就得放弃效率。

现实世界中大部分事情,都是优先追求效率,根据效率反过来确定所需要的准确程度的。

一味地追求准确,就会导致做事情没有效率,最后一事无成。

贝叶斯主义其实就是一个用短期的效率,来逐渐趋近长期的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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