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经济学辅修经济学原理课程笔记（第九课公共产品与公共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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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课公共产品与公共资源](#第九课公共产品与公共资源)

第九课公共产品与公共资源

产品的分类

经济学根据两个关键的维度对产品进行分类。

分类的两个维度

排他性 ：是否可以确保付费才能使用。
- 含义：一个产品的生产者或所有者是否能阻止没有付费的人使用该产品。
  - 可排除他人使用：存在一种技术上或经济上可行的方式来收费。比如，一张电影票，不买票就不能进场看电影。
  - 不可排除他人使用：一旦产品被提供，就很难或几乎不可能阻止任何人从中受益，无论他们是否付费。比如，一旦国家提供了国防服务，就无法将国土上的某一个逃税者排除在国防的保护之外。
竞争性 ：是否用户越少越好。
- 含义：当一个人使用某个产品时，其使用行为是否会减少或影响其他人对该产品的使用。
  - 有竞争性：一个人的使用会减少他人可用的数量或价值。比如，我吃掉了一个苹果，你就不能再吃这同一个苹果了。拥挤的公路也是一个例子，多一辆车上路，会降低路上其他所有车辆的行驶速度。
  - 无竞争性：一个人的使用完全不影响他人同时使用。比如，我收听一个电台广播，完全不会影响你也收听同一个节目。一个城市的烟花表演，多一个人观看，并不会减少烟花本身的绚丽。

四种产品类型

通过将上述两个维度进行组合可以得到将所有产品分为四种类型：

私人产品 ：
- 特征：可排除 + 有竞争性。
- 解释：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产品。必须付费才能得到，而且一旦使用了，别人就不能再使用（竞争性）。市场机制在提供私人产品方面非常有效率。
- 例子：一杯咖啡、一件衣服、一部手机。
公共产品 ：
- 特征：不可排除 + 无竞争性。
- 解释：既无法有效收费，一个人使用也不会影响另一个人。这就导致了著名的"搭便车问题"：既然不付钱也能享用，每个人都希望别人来提供，自己坐享其成。因此，纯粹依靠私人市场将无法有效提供或严重供给不足。这类产品通常需要由政府来提供。
- 例子：国防、路灯、基础科学研究、法律体系。
公共资源 ：
- 特征：不可排除 + 有竞争性。
- 解释：通常免费向所有人开放（不可排除），但一个人的过度使用会损害他人的利益（有竞争性）。这就导致了著名的"公地悲剧"：由于每个人都想在资源耗尽前尽可能多地为自己捞取好处，而不用承担全部后果，最终导致资源的过度消耗甚至枯竭。
- 例子：海洋里的鱼群、公共草地上的牧草、清洁的空气和水源。
俱乐部产品 ：
- 特征：可排除 + 无竞争性。
- 解释：产品可以收费（可排除），但在达到拥挤点之前增加一个额外的消费者所带来的边际成本几乎为零（无竞争性）
- 例子：有线电视、视频网站的会员服务、一个不拥挤的私人公园或高尔夫俱乐部。可以通过收费来将会员资格赋予某些人，而一个会员在观看节目，并不会影响另一个会员观看。

公共产品

公共产品的基本概念

公共产品的核心特征

非排他性
- 含义：不能阻止其他人使用。一旦这个产品被提供出来，生产者就很难或不可能把那些没有付费的人排除在使用范围之外。
- 例子：国防一旦建立，就保护了境内的所有人，无法把某个没交税的人单独拎出来，让他不受保护。
非竞争性
- 含义：消费上没有稀缺性。增加一个消费者，并不会减少其他人能从中获得的效用，多一个人来享用的边际成本为零。
- 例子：一场烟花表演，多一个人在广场上观看并不影响烟花本身的绚丽，也不影响其他人的体验（在不考虑拥挤的情况下）。

搭便车问题

问题根源：由于无法有效阻止未付费者使用，每个人心里都会想：既然我不管付不付钱都能享受到好处，那我为什么还要付钱呢？我等着别人提供就好了。
市场失灵的结果：当所有人都想搭便车时，就没有人愿意主动付费了。对于私人企业来说，如果一个产品无法收费，那就意味着没有利润，也就没有动力去生产和提供。最终，尽管这个公共产品对所有人都很有价值，但纯粹依靠市场机制，它的供给量会严重不足，甚至完全为零。这就是一种典型的市场失灵。

解决方案：集中决策

微观层面：要解决这个僵局，需要从分散的个人决策，转向集中决策，也就是坐下来商量。
宏观层面：在国家这个更大的范围内，集中决策的角色通常由政府来扮演。政府通过其强制性的税收权力，向所有人（潜在的搭便车者）收取资金，然后用这笔钱来统一提供国防、基础研究、公共安全等公共产品，从而解决了私人市场供给不足的问题，提高了整个社会的效率。

常见公共产品

公共安全：国防、警察、司法系统保护的是整个社会，无法将个人排除在外。
基础研究：基础科学知识一旦被发现，就可以被全人类共享，推动整个科技的进步。
社会治理：反贫困项目、公德教育等，旨在改善整个社会的环境，其好处惠及每一个人。
医疗服务：大部分医疗服务（如一次门诊、一台手术）是私人产品。但传染病防治（如公共卫生宣传、疫苗接-种计划）则具有典型的公共产品属性，因为它保护的是整个社区的健康。

公共负产品

公共负产品的核心特征

公共负产品是一种具有公共产品特性的负外部性。它指的是一种一旦被提供出来，就会给社会上的每个人带来损害，且人们无法避免其影响的产品或状态。它的核心特征与公共产品完全对应，但带来的是负效用：

非竞争性：一个人对该负产品的消费（即承受其带来的损害），并不会减少其他人所承受的损害。例如，一个城市的空气污染，我呼吸了污染的空气，并不会减少你呼吸的空气中的污染物含量。
非排他性：一旦被制造出来，就无法或极难将任何人排除在其影响范围之外。无论个人是否愿意，都必须被动地承受其后果。

搭负车问题与供给过量

市场失灵的根源：制造公共负产品的主体（如污染企业、犯罪组织）在决策时只考虑了其自身的私人成本与收益。其行为给整个社会带来的巨大损害（即外部成本），并没有被计入其决策考量中。
供给过度的动机：由于制造者无需为外部成本负责，从其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出发，他们有极强的动机去生产这种公共负产品。其最终的供给量会远远超出社会所能接受的、对社会最有利的社会最优水平。
例子分析 ：
- 环境污染：典型的公共负产品。污染一旦产生，会影响整个区域的居民（非排他性），且每个居民承受的健康风险互不影响（非竞争性）。污染企业为了降低成本，有动机过度排污。
- 黑社会：其存在给整个社区带来了不安全感和恐惧。这种不安全感笼罩着社区里的每一个人（非排他性），且一个人的恐惧并不会减轻另一个人的恐惧（非竞争性）。

解决方案：集体决策

由于个体无法有效逃避公共负产品的影响，私人市场对此是失灵的。因此，限制公共负产品的供应必须依赖于集体决策，通常由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来执行。

立法与规制：通过制定法律（如《环境保护法》）或行政命令，直接禁止或严格限制公共负产品的生产，例如设定污染物排放上限。
矫正税（庇古税）：通过对制造公共负产品的行为（如排污）征税，强制生产者将其造成的外部成本内部化，从而激励他们从源头上减少负产品的供给。

公共产品的供给

由于搭便车问题的存在，公共产品由私人市场自发供给通常是不足的。其供给主要依赖于两种途径：私人供给和政府供给。

公共产品的私人供给

尽管存在搭便车问题，但在某些特定条件下，私人（个人或企业）仍然有动机去提供公共产品。

与私人产品的捆绑效应 ：提供某项公共产品，可能会显著增加与该公共产品相关的私人产品的需求，从而为供给者带来间接收益。这种由公共产品带来的对特定私人产品的需求，可以称为"私域"需求。
- 例子：一个大型购物中心可能会投资修建门前漂亮的公共广场和喷泉。广场和喷泉本身是公共产品（无法收费），但它能吸引更多人流，从而增加购物中心内各个商铺（私人产品）的销售额。
非经济性私人价值的驱动 ：人们提供公共产品，其动机并不总是纯粹的经济利益，也可能源于追求其他的私人价值。
- 社会影响力：企业家或富人通过捐资修建大学教学楼、博物馆等公共设施，可以获得巨大的社会声望和影响力。
- 心理与情感满足：从事公益活动、为社区做出贡献能够给人带来强烈的自我认同和自我感觉良好的心理满足。
- 宗教或信仰满足：基于宗教信仰或道德信念，人们会自发地捐款修建教堂、寺庙，或从事慈善事业。
- 企业社会责任：现代企业越来越重视承担社会责任，例如投入资金进行环境保护、支持社区发展等。这些行为在提供公共产品的同时，也能为企业建立良好的公众形象，这在长期来看也是一种对品牌价值的投资。

公共产品的政府供给

政府是公共产品最主要、最可靠的供给者。政府通过其税收克服搭便车问题，为全社会提供各类公共产品。

政府供给的类型 ：
- 实体产品与服务：如国防、道路、桥梁、公园等基础设施。
- 规则与秩序：如法律体系、司法系统、产权保护、社会稳定等，这些是维持市场经济和社会正常运转的基础性公共产品。
决策工具 ：
- 成本-收益分析 ：
  - 基本逻辑：政府在决定是否要提供一项公共产品，以及提供多少时，理论上需要进行成本-收益分析。即比较提供该项目需要花费的总成本，与该项目能为整个社会带来的总收益。只有当总收益大于总成本时，这个项目才是值得投资的。
  - 面临的困境 ：
    - 信息不对称：成本-收益分析最大的难题在于准确衡量收益。因为公共产品没有市场价格，政府很难知道社会公众对它的真实估值（支付意愿）是多少。
    - 政府如何了解估值：通常只能通过民意调查、专家评估、投票等间接方式来估算公众偏好，但这些方法都存在偏差。人们在被调查时可能会夸大自己对某项公共产品的需求（因为他们不用直接为此付费），这使得精确评估变得非常困难。
供给的具体案例分析 ：
- 基础设施投资与税收：政府决定是否要修建一条新的高速公路，就需要评估其成本（建设费用、土地征用）和收益（节省的通行时间、带动的区域经济发展、减少的交通事故等）。如果判定收益大于成本，政府就会通过税收筹集资金进行建设。
- 公共安全投资与生命价值：政府决定在公共安全上投入多少资源（如增加多少警力、安装多少监控），本质上是在进行一项关于生命价值的估算。比如，增加警力可以降低犯罪率，挽救生命。政府需要估算这些被挽救的生命的价值，并将其与增加警力的成本进行比较。这种估算虽然在伦理上和技术上都极具挑战，却是公共政策决策中不可避免的一环。

公共资源

公共资源的基本概念

公共资源是一种特殊的资源类型，它在产权界定和有效利用上面临独特的挑战，常常导致市场失灵。

公共资源的核心特征

非排他性：通常向所有人开放，很难或不可能通过收费等方式，将某些人排除在使用范围之外。
竞争性：具有稀缺性。当一个人使用该资源时，他的行为会减少或损害其他人可用的资源数量或质量。

公地悲剧

公共资源两个特征的组合，导致了一个被称为"公地悲剧"的经典困境。

悲剧的逻辑：非排他性使得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免费地使用该资源。竞争性意味着每个人的使用都会消耗资源，损害他人的利益。
- 个体的理性决策：从每个个体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最优策略是在资源被别人用完之前，尽可能快和多地加以利用能享受到使用资源的全部好处。但其过度使用所造成的资源枯竭的成本，则是由整个社会（包括他自己和所有其他人）共同分担的。
- 集体的非理性结果：当所有人都按照这种个体理性行事时，最终会导致资源的过度消耗、退化甚至完全枯竭。这种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冲突，以及最终导致双输的悲剧性结果，就是公地悲剧。
核心结论：从社会整体的角度看，公共资源的实际使用量，会远远超出对整个社会最有利的、可持续的合意水平。这是一种典型的、由外部性（每个使用者都给其他使用者带来了负外部性）导致的市场失灵。
如何避免公地悲剧：公地悲剧的根源在于公共资源的非排他性和竞争性特征，导致产权缺位下的过度使用。因此，所有解决方案的核心思路，都是通过某种制度安排，来弥补产权的缺失，以约束个体行为，使其与社会整体利益相协调。
- 方案一：政府规制 (命令与控制)：政府可以直接通过行政或法律手段，对资源的使用进行强制性干预。
  - 使用量管制：为每个潜在的使用者设定一个明确的使用上限。
    - 例子：在渔季实行捕捞配额制度，规定每艘渔船在一个季度内最多只能捕捞多少吨鱼；在干旱季节，规定每户居民每月用水不得超过一定额度。
  - 发放许可证：不直接限制每个人的用量，而是通过发放有限数量的许可证来控制参与使用资源的总人数或总设备数。
    - 例子：为了保护某个区域的野生动物，政府只向少数猎人发放狩猎许可证；为了缓解交通拥堵，城市通过摇号或拍卖的方式，限制每年新增的汽车牌照数量。
- 方案二：矫正税 (庇古税)：政府可以通过经济激励的方式，来引导资源使用者自行减少使用量。
  - 征收使用费 ：这种方法旨在通过收费来人为地建立排他性，提高使用资源的私人成本，从而使其接近真实的社会成本。
    - 逻辑：当资源的使用不再是免费时，使用者就必须权衡使用的收益和付费的成本。这会促使他们减少对资源的浪费性使用，将使用量降低到更有效率的水平。
    - 例子：对进入市中心拥堵区域的车辆征收拥堵费；对排放污水的企业征收排污费；对游客征收国家公园的门票。
- 方案三：资源私有化：最彻底的市场化解决方案，即通过法律手段将原本模糊的或公共的产权，清晰地界定给某个私人主体。
  - 创建产权 ：一旦资源被私有化，它就从一个公共资源转变为一个私人产品。
    - 逻辑：资源的所有者会像爱护任何其他私有财产一样，有强烈的动机去保护和维护这项资源，以实现其长期价值的最大化。他会主动防止资源的过度使用，因为过度使用直接损害的是他自身的长远利益。
    - 例子：将一片公共草地划分给特定的牧民家庭，他们就会精心管理自己的草场，避免过度放牧；将捕鱼权（在特定海域）赋予某个企业或社区，他们就会有动力去发展可持续的渔业，防止鱼群枯竭。

一些重要的公共资源

健康的环境（清洁的空气、水、土壤）：人类生存的基础。向所有人开放（非排他性），但一个工厂的排污行为会降低水质，影响下游所有人的用水（竞争性）。
有限的开放资源 ：
- 拥堵的道路：在非高峰期，道路是公共产品。但在高峰期，多一辆车上路就会降低所有车辆的速度，此时道路就变成了公共资源（竞争性凸显）。
- 无线电频谱：可用的无线电频段是有限的。过多的设备在同一频段上广播会造成信号干扰，降低通信质量。
- 不足的公共体育场所：免费开放的篮球场数量有限，去打球的人越多，每个人能活动的空间和时间就越少。
- 全民公费医疗：如果医疗服务完全免费且不加限制，每个人都有动机去过度使用医疗资源（比如小病也去大医院），最终可能导致医疗系统不堪重负，真正需要的人反而得不到及时救治。
- 公共草场：公地悲剧最原始的模型。每个牧民都想自己的羊多吃一些草，最终导致草场啃食殆尽，所有人的羊都饿死。
- 野生动植物资源（大象、犀牛、老虎、红木）：这些濒危物种生活在野外或公海，很难被某个所有者完全控制（非排他性）。偷猎者每猎杀一头大象，都使得这种动物离灭绝更近一步，损害了全人类的共同遗产（竞争性）。

产权的概念

产权是一系列受到法律保护的、界定物品或资源所有权和使用权的规则。清晰的产权是市场经济有效运行的基石，也是解决外部性和公共资源问题的关键。

科斯定理：产权与谈判

定理内容：在两个基本前提下（产权是清晰界定的；交易成本为零或极低），无论最初的产权被分配给谁，相关方总能通过自发的市场谈判，达成一个对双方都有利且社会总福利最大化（即帕累托有效）的资源配置结果。
核心思想 ：外部性问题的根源并非行为本身，而是产权的缺失或模糊。一旦产权被清晰界定，外部性问题就可以转化为一个可以通过价格进行交易的产权问题，从而被内部化。
- 例子：一家工厂的噪音影响了附近的居民。
  - 如果产权归居民（有权享受安静）：工厂若想继续生产，就必须向居民购买制造噪音的权利，支付补偿。
  - 如果产权归工厂（有权制造噪音）：居民若想获得安静，就必须集资向工厂购买其停止生产的权利。
- 结论：在这两种情况下，谈判最终都会达成一个关于噪音的最优水平，使得社会总福利最大化。清晰的产权为解决外部性问题创造了谈判和交易的基础。

产权对公共物品和公共资源的影响

建立市场交易体系：清晰的产权有助于将本具有公共属性的产品或资源，赋予更强的私人属性，从而使其能够进入市场进行交易。
增强产品的排他性：通过确权，可以有效地将非付费者排除在使用范围之外，从而克服公共产品供给中的搭便车问题和公共资源使用中的公地悲剧。
具体案例（野生动植物保护） ：
- 问题：大象、犀牛等野生动物在野外属于公共资源，面临被偷猎的公地悲剧。
- 产权解决方案：一些国家尝试将特定区域内野生动物的产权（如观赏权、有限的狩猎权）赋予当地的社区或私人保护区。
- 效果：一旦拥有了产权，所有者就有强烈的经济动机去保护这些动物，因为健康的动物种群能为他们带来持续的旅游收入或其他收益。他们会主动投入资源打击偷猎、维护栖息地，这比单纯依靠政府的外部监管可能更有效。

产权解决方案的局限性

交易成本的障碍：科斯定理的前提"没有交易成本"在现实中难以成立。当外部性的相关方人数众多时，交易成本会变得极其高昂。
分散决策下的困境 ：
- 例子：要解决城市空气污染问题，即便法律规定了市民拥有呼吸清洁空气的权利，也很难想象成千上万的市民如何组织起来，与同样为数众多的污染源（工厂、汽车车主）进行有效的谈判和交易。
- 结论：协调成本、信息成本和谈判成本过高，使得在这种分散决策的条件下，纯粹依靠私人谈判来解决外部性问题是不现实的。此时，仍然需要政府通过规制、税收等公共政策介入。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 经济学辅修 经济学原理课程笔记（第九课 公共产品与公共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