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多山,重庆的县城也多山。从主城回到重庆最东北,是横穿一座又一座山,是横跨一座又一座桥。桥不跨江,是用来连接两座山的。
每当向不很了解重庆的朋友分享我的回家路时,他们总不相信:"重庆不是一个直辖市么?你回家怎么可能要8小时的?"
我回家是真需要至少8小时的。国庆第一天上午11点出发,晚上9点回到山上家中,除去路上堵车的两小时,全程整好8小时。
即便回家很远,回家的路很难走,我依然很喜欢回家。
我从没仔细想过自己为什么喜欢回家,只是每年国庆劝说阿妮回家用的说辞总一样:"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家。"
我的母亲今年也在家,所以今年国庆,绝大部分时间是在山上度过的。
大概是10年前,绝大部分"高山"------单纯的字面意思,山的高处------住户搬到低山,高山上的住户,只剩十几家。山上村子住的人家变少,便给了山很大的自由。
原有的山路,平日里少有人行走,路面长满各式各样我全不记得名字的草,郁郁葱葱,互相缠绕。路旁斜坡新长出许多很小的树,它们不管旁边是否有路,只向空旷处挤,挤着挤着,就没了路。如果从没走过这些路,是肯定看不出来曾经有过路的。稍远处老些的大树,掉落的枯的枝丫,触手可及,捡柴再不用去很远地方,只沿着路挨着捡便好。
原有的山田,在退耕还林时全种上了果树,核桃与板栗。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品种不佳,核桃树只剩下些印象,田中长起来的,只有板栗。十多年过去,板栗成了山田里的佼佼者,每一棵树的主干,都有大腿那么粗。
搬走的人家多了,没搬走的也大都外出打工只在过年时回家,于是还喂猪的人家更少,山中落叶不再被收集回家为猪铺床。再走远些,林间落叶铺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挡住菌子的冒头路线。
母亲一大早沿路捡的菌子
菌子,是山中的特产,春天有,夏天有,秋天也有。母亲说:"秋天菌子不闹人('闹人'是无毒的意思),最好吃。春夏的菌子就要注意,有些吃不得,要挑一哈。"
捡菌子的最好时机,是下雨后的第二天,有些刚冒出头,有些刚长成型。长过(腐烂)生蛆?此时是不会的。
母亲是捡菌子的好手,似乎所有菌子她都认识。我没有学到捡菌子这门手艺,只在菌子回家后跟着母亲洗菌时认识几个品类。
石灰菌是白色的,山里最多,平均体型最大,吃起来脆脆的不爽口。
红菌子好吃,但需要仔细辨认,有许多其它红颜色的菌是不能吃的,能吃的要肥厚一些。
蜂窝菌伞把内部像蜂窝,伞面滑滑的,只在秋天有。它是我最喜欢吃的菌子,炒好的成品入口也滑滑的,一嗦就进了肚;如果吃的慢些,咀嚼两次,又会发现它也是脆脆的;蜂窝菌,只放油、盐、大蒜和辣椒,味道就已经很好。
我听过的名字,还有枞树菌、紫檀菌,它们并不多见,我暂且只记得名字不记得长相与口感。
我们三个帅的计划,是国庆第二天上山捡菌子。
计划依据天气预报------国庆第二天小雨,后面几天,要么是中雨要么是大雨------制定。天气预报不准确,真正的小雨,只在下午出现一小会儿。我极不愿意极不建议天黑走山路,于是宝帅的下山时间,定在下午6点。
雨真正变小的时间,是下午4点半,一个半小时时间,四个人一起,能从山中收获些什么呢?
答案是半背板栗与一碗菌子。
四个人,两个筐筐,一个装菌子一个装板栗;一把弯刀一把火钳,弯刀用来开路------砍去那些挤在路上的树枝与刺条,火钳用来捡板栗的有刺包子;再背一个背篓,万一筐筐装不下呢?
时间很紧,意犹未尽。
母亲将板栗硬塞给宝帅一行,留下的一碗菌子,是当晚桌上的一盘菜。
炒熟的菌
菌的做法,是简单的。菌子去跟,摘掉树叶,洗净泥巴,煮半小时;捞出用凉水泡一泡,将大的菌撕成小的适合入口形状,再洗再煮再捞出;锅内放油放蒜放辣椒,炒香装盘。
菌的味道极好。
八月瓜壳
我知道的能在山上长出果子的果树,有苹果、梨、杏、枣、桃、山楂、板栗和八月瓜。苹果、梨、杏、枣、桃和山楂,都需要人的维护------剪枝或是嫁接,不维护的果树,任它自然生长,要么过两年枯掉,要么果小不好吃。
不用维护的,是板栗和八月瓜。八月瓜纯野生,我见的不多,但板栗,是一直都存在的。
十几年前,高山上的人家很多,捡板栗需要走很远,走到悬崖边,走到"弯里"(山的最里面,很大一片山里只有一户人家),走到绝大部分人不愿去的地方。
我印象中的第一次全家捡板栗,是高中时的某个国庆,母亲和贵嬢嬢,带着各自小孩,背背篓提筐筐不带弯刀,一大群人去弯里。
弯里的板栗很小,不像新长起来的山田里的品种。
飞包土是我们家最远、最高的一块田,它是退耕还林时被最先"退"掉的,田里栽的树,是板栗。时间过去十几年,山田真的变回树林,板栗成了山里的树。
国庆离开家的那天上午不下雨,我和阿妮上飞包土,再捡半筐板栗。
刚洗过的板栗
今年国庆,与山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