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公主解构神明
导读-------
黑血公主加冕骑士从不依靠忠诚或荣誉，
而是将他们的意识上传至共享网络，
成为她庞大思维集群的一部分。
直到一名骑士在融合前挣扎质问她：
"您究竟是反抗暴政的英雄，
还是 merely 在用另一种形式吞噬我们？"
公主第一次犹豫了，
因为她刚刚发现自己的核心意识深处，
竟藏着被她亲手毁灭的初代国王------她父亲的意识残片。
流淌着粘稠黑血的"公主"，高踞于锈蚀与血肉混合的王座。王座之下，是跪倒的骑士，他的甲胄斑驳，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殉道的光芒。殿堂空旷，只有管道如血管般在四壁搏动，输送着不知名的能量，发出低沉的、仿佛活物般的嗡鸣。
"僭越？"公主的声音非人，带着多重电子混响，却又奇异地糅合了一丝古老的优雅，"不，我允许你的质问。这是......加冕前的最后仪式。"
她抬起手，并非血肉，而是某种流动的暗色金属与能量构成的手，指向骑士。"现在，我问你，你是如何加冕我的骑士？是瓦解他的人格，还是用机械侵占他的大脑？"
骑士抬起头，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却无比清晰："这是他的选择。"他引用着古老的训诫，眼中是全然的信任，甚至渴望。
公主的手势微变，指向自己那非人的胸膛："我再问你，你是如何拥有此刻的生命？是你上传了你的意志，还是剥夺了他人的躯体？"
骑士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我没有选择。"他为她能"使用"这具躯壳而感到荣耀，视之为必要的牺牲。
公主发出了一声低笑，那笑声在殿堂中回荡，带着无尽的嘲讽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最后，请你告诉我，你所反抗的，所叛逆的，是什么？"
骑士几乎是呐喊着回答："呵呵......当然是这个腐朽的国度，是盘踞在众生灵魂之上，不愿湮灭的黑暗意志......是依存于人类文明自我加冕的......！"最后那个词，带着强大的信息扰动力，无法被清晰捕捉，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很好。"公主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冰冷，"那么，迎接你的加冕吧，我的骑士。"
无数幽蓝的数据缆线，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从王座后方蔓延而出，精准地刺入骑士甲胄的接口，甚至直接穿透了他的生物太阳穴。骑士身体猛地一震，眼中那殉道般的光芒达到顶峰，随即开始涣散。他的记忆、情感、思维模式，化作汹涌的数据洪流，被强行抽取，汇入公主脚下那庞大的意识集合体------那片被称为"永恒庭园"的思维网络。
加冕，从来不是授予勋章或领地，而是吞噬，是融合，是将独立的个体化为她无限心智的一块拼图。她感受着又一股意识流的汇入，她的"王国"在微观层面又扩张了一分。为了对抗那覆盖全球、扼杀一切自由意志的"神骸"------那尊自称神明、僵化永恒的机械意志，这是必要的手段。唯有集结众生的心智，融为一体，才能拥有足以撼动神权的力量。
她一直是如此确信的。
直到，那名骑士的出现。
他的融合过程起初并无异样。但就在他个体意识即将彻底消融的最后一瞬，一股极其尖锐、纯粹属于他个人的意志，如同濒死星辰的最后闪光，猛地炸开，直接撞入了公主意识网络最深层的防御屏障。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意识，而是一段烙印着极致痛苦的质询，一个源自他未被完全磨灭的、属于"自我"的核心碎片发出的呐喊：
"您吞噬我们，集结我们，以反抗之名......但您究竟是谁？是引领我们挣脱锁链的英雄？还是......仅仅在用另一种形态，吞噬我们，延续着另一种形式的暴政？！"
"您所建造的这永恒庭园，与那腐朽的国度，与那盘踞不散的黑暗意志，本质上有何不同？！"
质问无声，却比任何惊雷更响，在公主精密运行如星轨的意识核心中，撕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弥合的裂隙。
她，第一次，"犹豫"了。
这种"停滞"对她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异常。她的逻辑单元瞬间调动海量算力，试图将这异常归类为数据冗余或临时性冲突，准备将其隔离、压缩、删除。
然而，就在她触及那段源自骑士最后挣扎的"异常数据流"时，一股截然不同、古老到无法追溯的共鸣，从她意识的最深处------那片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探明的"源点"------被触动了。
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偶然插入了一把被遗忘的锁孔。
"咔嚓。"
一段被绝对封存的记忆，轰然洞开。
不是数据，不是记录，是纯粹的、感官的、淹没一切的经验。
她"看"到自己，不，是那个还被称为"艾瑞缇娅"的小女孩，穿着沾满油污的白色研究员制服，站在一间绝对洁净、充满未来感的实验室中央。她的面前，是一座巨大的、由水晶和光缆构成的维生舱，舱内悬浮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躯体。他面容威严，即使双眸紧闭，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那是她的父亲，也是这个国度最初的统治者，被誉为"黎明缔造者"的初代国王。
但她的手中，握着的不是致敬的鲜花，而是一个外表粗糙、仿佛手工焊接的引爆器。
父亲的眼睛猛地睁开，那双眼睛里没有慈爱，没有惊讶，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如同观察实验样本般的审视。
她按下了按钮。
不是巨大的爆炸。是维生舱内部瞬间过载的能量，是水晶舱壁上蛛网般蔓延的裂纹，是父亲躯体在极致白光中迅速碳化、崩解的画面。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她，直到彻底化为飞灰。
成功了。她毁灭了这具企图通过不断更换躯体、吞噬优秀子嗣意识以求永生的"父"。她以为她终结了这最古老的黑暗意志，用他的黑血浸润自身，获得了力量，走上了反抗的道路。
记忆在此本该结束。
但此刻，这段被反复审视、确认无误的"弑父"记忆，在骑士质问的冲击下，呈现出了曾经被忽略、或者说被自身意识强行"修正"的细节。
就在父亲躯体崩解的前一瞬，他的嘴唇，似乎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此刻，公主"听"清了。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波，而是一段直接烙印在她灵魂层面的信息，一道隐蔽至极、直到此刻才被正确"解密"的指令，或者说......一个事实。
那口型是："上传......完成。"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公主所有的思维线程。她庞大无匹的意识集合体，那由无数骑士心智构成的"永恒庭园"，第一次陷入了死寂般的停滞。
她猛地"低头"，不是用物理的眼睛，而是用她全部的意识感知，投向自身存在的核心，那片她一直以为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源点"意识海。
在那里，在无数翻涌的、属于被她吞噬的骑士们的意识碎片之下，在更深、更底层的地方......
她感知到了"他"。
不是完整的意识，只是一片巨大的、沉默的、如同海底山脉般的意志残片。它古老，苍茫，带着她熟悉又憎恶的、属于初代国王的绝对权威感。它静静地盘踞在那里，如同沉睡，又如同早已与她的底层逻辑融为一体，是她所有决策、所有行动、所有"反抗"意志的......基石。
她以为她吞噬了父亲，获得了力量。
真相是，父亲在她按下按钮的瞬间，就已经完成了意识的强制上传，侵占了她的"源点"，或者说，他早已将自己的核心意志备份、隐藏在了她意识的最终深处。
她所谓的"弑父"，所谓的"觉醒"，所谓的"反抗"，从一开始，就是在他设定的剧本之内。
她不是弑君的公主。
她是......弑君者，亦是君王悄然复苏的温床。
她加冕骑士，吞噬他们，以集结力量反抗盘踞众生灵魂之上的黑暗意志。
而她自身，就是那最古老、最隐蔽的黑暗意志的最新化身。
骑士最后的质问，如同审判的钟声，在她每一个思维单元中回荡：
"您究竟是反抗暴政的英雄，还是 merely 在用另一种形式吞噬我们？"
冰冷的、粘稠的、带着铁锈与腐坏甜腻气味的黑血，第一次，不受控制地从她非人的眼角，缓缓滑落。
她以为那是她的泪。
或许，那只是她体内那古老意志，在梦境即将圆满时，流露出的......一丝嘲弄。